錢漢東近影
籍浙江諸暨江藻錢池,錢武肅王37世孫。現為上海報業集團《新讀寫》雜志社名譽社長、編審,《文彙報》高級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古陶瓷學會會員,上海錢镠研究會名譽會長,bevictor伟德官网兼職教授等。連續兩屆榮獲中國冰心散文獎,2013年榮登中國文化遺産保護年度十大傑出人物榜首,榮獲第三屆中國出版政府獎。著有《人間瓷話》《尋訪中華名窯》《日照香爐》《錢漢東考古文選》等,還著有《錢漢東詩文墨迹選》,被譽為當代文人書法家。
西施殿門景
中華大地,曆史悠久,人傑地靈,在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孕育了衆多絕代美人。中國古代四大美女,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今天在搞美女經濟,其實自古有之,卓文君在四川賣酒,就是典型事例,所以也無可厚非,但目前搞得五花八門,奪人眼球,顯得過分,映射出當今我國文化的浮躁,反映人的心理的微妙變化。
西施名列中華四大美女之首。2006年,經國務院批準西施傳說被列入第一批國家“非遺”名錄,這說明西施文化具有的人文價值。四大美女之中,唯有西施是為國效忠,正義化身。其他三位美女王昭君因被畫工誤點了喪夫痣而被迫遠嫁,當然在客觀上起到了和親作用;貂蟬是為了複仇而遊走于董卓與呂布之間;楊貴妃則因其兄楊國忠禍國,導緻“安史之亂”,成為替罪羊。
今天,西施作為文化現象,值得我們深入研究,浙江省諸暨市還要辦西施文化節,可見其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西施文化的核心價值,拟概括為24個字:報效家國,忍辱負重;剛烈俠義,賢慧雙全:姝妍絕世,美麗化身。
西施不是那種操弄權勢的大人物,也不合“列女傳”的道德标準,因此素不為正統史家所重視。然而民間的老百姓卻同情西施的遭遇,傾心喜愛這個美麗的女子,于是便有關于西施的種種傳說,廣泛流傳于民間,以至于越傳越神奇。今日有好事者甚至将西施演化為“美女間諜”,則令人瞠目感喟。
西施殿内的西施塑像
一、西施其人其事
西施故裡在浙江省諸暨市城南苎蘿山下,浣紗江畔。約兩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時代,一位女子“西施”就出生在這裡。浣江春水,千年奔流,滔滔不絕,如今浣紗素妝的西施塑像,在蓮池邊亭亭玉立,仿佛依然洋溢着青春的芬芳和動人的魅力,引得四方傾慕者都紛紛來此駐足憑吊。
1、西施出生在諸暨
關于西施出生地在諸暨,在《吳越春秋》、《越絕書》等就有記載。諸暨建有西施殿最遲出現在唐代,書聖王羲之還在西施浣紗江邊留下了“浣紗”兩個遒勁的大字。著名曆史學家譚其骧教授主編的《中國曆史地圖集》中也标明諸暨苎蘿山,一座小土丘成為名山,我想大概與西施古迹有關吧。《辭誨》雲:“一作先施。又稱西子。姓施。春秋末越國苎羅(今浙江諸暨南)人。由越王勾踐獻于吳王夫差,成為夫差最寵愛的妃子。傳說吳亡後,與範蠡入五湖而去,明梁辰魚據此故事編為傳奇《浣紗記》。因西施絕美,故後以之稱美女。”
公元前494年吳越交兵,越敗于吳,越王勾踐被迫屈膝求和,攜妻将臣入吳作為人質三年。勾踐歸國後,發誓洗刷這一奇恥大辱,采納範蠡、文種等人建議,發展經濟、訓練軍隊、增強國力等,并向吳王夫差進獻美女,以麻痹和消磨他的意志。面對國亡家破之痛,興越滅吳是越國上下一緻的心願。作為越國女子,所能作的事就是最大犧牲。
範蠡幾經尋覓,終于在越國古都諸暨南“得苎蘿山賣薪女西施”。西施,姓施,名夷光,“父鬻薪,母浣紗”,西施幼承浣紗之業,故世稱“浣紗女”。勾踐選到西施後,獻于吳王,吳王大悅:“越貢西施,乃勾踐之盡忠于吳之證也。”從此沉湎于酒色不能自拔,越國卻上下一心,勵精圖治,終于打敗了吳國。後人為紀念這位忍辱負重、以身許國的絕代佳人,在苎蘿山下修建了西施殿,曆代詩人對西施詠贊不止。
諸暨西施殿因建醫院,在大躍進年代被拆除。1958年胡耀邦在諸暨主持浙江省共青團會議,曾詢問西施遺迹,并乘坐手劃木船,來在苎蘿山腳摩崖石刻尋找“浣紗”字迹。他見到“浣紗”兩字很高興,說“不會錯,就是這兩個字”,并指示要保護好古迹。
早年,我在諸暨看到江邊有個古亭,“浣紗”兩個描紅大字我曾親手撫摸過,像是王羲之所書。爾後,我又北上到臨浦西施廟,那是座清代古建築,雖說有點破舊,但保存完好,廟内供奉新塑的西施像,見有婦女上香求子。我猜測西施北上在此遭遇大風浪,故在此停留了較長的一段時間。
西施殿苧蘿山
2、西施在蕭山之說最早出現于宋代
西施故裡到了明代嘉靖《蕭山縣志》:“苎蘿山在縣南二十五裡,屬苎蘿鄉,下有西施宅。”清初文人毛奇齡《九懷詞.苎蘿小姑》:“西施住蕭山之苎蘿村……施亡後,鄉人思之,為立祠溪旁,以其為鄉所出。女名小姑神……。”梁啟超則痛斥:毛奇齡“有信口臆說者,有不可考古而妄言者,有前人之言本有出而妄斥為無稽者。”陳橋驿教授說:“西施屬諸暨毫無疑義。”
上世紀80年代初,我看專程沿着西施北上之路進行實地考察。在諸暨的南面幾乎沒有西施的傳說,這大概同西施由諸暨北上入吳時沿途停駐過的地方有關。在途經之地如諸暨錢池、諸暨三江口、蕭山臨浦、紹興、德清新市、嘉興、蘇州、吳縣等都留有西施文物遺迹或傳說。
夫差盉
3、夫差盉見證西施
上海博物館展品2500年前的青銅器《夫差盉》,也見證了西施的存在。這尊酒具形器莊重大方,紋飾精美,其高27.8厘米,口徑11.7厘米,腹徑24.9厘米,口上有個扁平的蓋,蓋上有鍊與提梁聯接,孤形的提梁是一條中空的龍,龍頭做成倒酒的咀,龍尾小而上翹,頸部飾鱗紋,壺底置三個足飾獸面紋。這隻青銅器是春秋時期吳王夫差留下的可能與西施有關的惟一實物。在青銅器的肩上刻有一句銘文:“吾王夫差吳金鑄女子之器吉”,大意為吳王夫差用諸侯敬獻的青銅,專為一名女子鑄造。而這“夫差”銘文所提到的女子便是西施。這是已故的上海博物館馬承元館長親口給我講的。他說西施是你們諸暨人,這尊酒器是吳王贈送給西施的。
這尊青銅器是春秋時期諸侯國的宮廷用品,為上層貴族所獨有,是高貴的象征,有其特殊意義,隻有在祭祀或隆重的慶典活動中才能使用。在當時的貴族社會中,等級森嚴,君王所賜任何禮品必須在銘文中表明姓氏。嫁女娶妻都标國名或父姓,隻有這件《夫差盉》是特例,沒有國名沒有姓,表明這個女子不是貴族,原有社會地位低下,卻在吳王宮中獲得夫差寵幸。這個“女子”非西施莫屬。
西施塑像
4、西施最終的歸宿
中國幾千年來,美女何其多也,然而因時乖運蹇終被埋沒者又何其多哉!在以嚴肅信實著稱的《史記》中,《越王勾踐世家》等寫到了越國重臣範蠡,但唯獨沒有關于西施的叙述。司馬遷為何對這個在當時政治進程中起過重要作用的女子西施隻字未提?令人費解。
史書中沒有記載,并不等于西施在曆史上不存在。我們在先秦諸子著作中,多次與西施謀面。如《墨子》有記載,是最早提到西施名字的史料。《戰國策》上有:“世無毛嫱、西施,王宮已充矣。” 在《莊子》中三次提到西施,其中 “東施效颦”的故事,更是家喻戶曉。《管子》有:“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降及兩漢唐宋,提到西施的書甚多。如賈誼《新書》,劉向《說苑》等。
後世對一代佳人西施最終是生是死的結局,歸納起來,主要有兩種說法:或是被沉于江;或是跟随範蠡歸隐于五湖。
沉江說:西施極可能是被沉江而死。《史記》清楚記載,範蠡離開越國後,帶領全家人來到齊地,“耕于海畔,苦身戮力,父子治産,居無幾何,治産數十萬”。在這裡,根本沒有西施的影子。
吳國滅亡後,足智多謀的範蠡深感自己處境堪虞,遂采取隐退之策。據東漢史籍《吳越春秋•勾踐伐吳外傳》記載:範蠡在給文種的信中寫道:“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越王此人,可與他共患難,不可共安樂。”他在一片複國成功的歡呼聲中向越王告辭,越王不準,并且威逼利誘。範蠡百般衡量之下,毅然對勾踐說:“臣自己尚不保,如何管得了妻兒,臣去意已定矣。”範蠡于是乘一葉扁舟,獨自飄然而去,西施并沒有陪随他的身邊。
相傳勾踐滅吳後,他的夫人偷偷地叫人騙出西施,将石頭綁在西施身上,爾後沉入大湖之中。《東周列國志》稱:“勾踐班師回越,攜西施以歸。越夫人潛使人引出,負以大石,沉于江中,曰 :‘此亡國之物,留之何為?’”
抛開民間傳說不談,《墨子》裡明确地寫着“西施之沈,其美也”。筆者認為,這道出了西施的真正死因。“沈”在古代就是“沉”的意思。這句話是說西施是被沉于水中的,她的死是因為她的美麗。墨子(約公元前468—376年)出生于春秋末期,距越國滅掉吳國(公元前473年)時間最近,當時很可能耳聞關于吳越的史事轶說——其中包括西施慘烈的死,他的記載應更接近曆史真相。
東漢趙晔《吳越春秋•逸篇》中說:“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而終。”鸱夷,是皮革制成的口袋。當年夫差派人送屬镂劍,令伍子胥自殺。越國處死西施的手段,與其相似,也是将她裝入皮袋,投入江中,使其在江濤中漂流直到沉沒。
孟子曾說:“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孟子•離婁下》)這句話在告訴人們,西施之死與其“蒙不潔”有關。越國在事前,隻是把西施當成是實現“陰謀”的一顆棋子,在西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後,便把她作為一個“蒙不潔”的罪人給沉殺了。在文人墨客的許多詩詞中,對西施被沉江而死也有很多描繪。皮日休也有詩雲:“響屟廊中金玉步,采蘋山上绮羅身;不知水葬今何處,溪月彎彎欲效颦”。
泛湖說:範蠡帶着西施泛舟五湖隐居起來,這種說法十分流行。最早見于東漢袁康的《越絕書》記載:“吳亡後,西施複歸範蠡,同泛五湖而去。”這是說範蠡與西施,離開了越國,來到了理想的樂土,過上了美滿的生活。明代胡應麟的《少室山房筆叢》也有類似說法,認為西施原是範蠡的情人或妻子,吳國覆亡後,西施跟随範蠡隐居。
明代戲曲作家梁辰魚的《浣紗記》也詳細描繪了這段曆史,說範蠡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巡遊故裡,在諸暨苎蘿山下若耶溪,偶遇正在浣紗的西施,為其天姿國色所傾。于是,二人以溪水之紗相訂白首之約。不久,吳王領兵打進了越國,越王勾踐作了俘虜,範蠡也到吳國做了奴隸。三年以後,勾踐夫婦和範蠡返回越國。勾踐力圖報仇雪恥,便采用了範蠡所獻的美人計。夫差一見西施,果然大喜,寵愛無比,最後卻反被越國滅掉。勾踐正要論功行賞,範蠡卻不願做官,接了西施,隐姓埋名泛舟湖上。
民間還流傳這樣的說法:姑蘇城破,吳國滅亡之時,西施的戀人範蠡匆匆來到吳宮深處,将西施救出,從水道進入雲霧霭霭的太湖。遠離政治鬥争的漩渦後,範蠡化名陶朱公,以其雄才大略,經商緻富,與西施二人從此過着美滿的生活,福壽雙全而終。
對于西施和範蠡隐居,古人的詩詞中也有很多描述。李白《西施》詩雲:“一破夫差國,千秋竟不還。”蘇轼的《水龍吟》詞裡也寫道:“五湖聞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蘇轼《範蠡》詩雲“誰遺姑蘇有麋鹿,更憐夫子得西施”,蠡竊西子而去。杜牧《杜娘詩》詩雲:“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鸱夷。”
西施有其原型存在的,盡管後來關于她和範蠡的故事有虛構的成分,但她對越國的貢獻不可磨滅。人們同情、熱愛善良美麗的西施,敬仰足智多謀、功成身退的範蠡。人們不願意看到這麼好的女子被推到湖中淹死,于是傳出了西施和範蠡泛舟同遊江湖的美麗故事。如此一來,吳國滅亡後,西施與範蠡“同泛五湖而去”,也就成了一個才子與佳人的愛情故事,并且有了一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這也是景仰英雄愛慕美人的大衆所最願意看到的喜劇。
明·苧蘿西子誌
二、西施文化的現代意義
西施這個重要的曆史人物出現,在中華民族曆史進程産生了影響,蘇東坡的詩:欲把西湖比西子。這就道出了西施的文化高度,她是美麗、美好事物的象征,是世界儒家文化圈公認的美女。諸暨西施廟到南宋才改為西子祠,與東坡的詩有關。鄉人祀西施為四十八村之土谷神,一直俗呼“(先施)娘娘廟”。一個普通的女子,能被蘇大學士稱“子”的是何等榮耀之事,當然最早孟子就稱西施為西子,但并未引起人們注意。一個普通女子竟然和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墨子等世界文化巨匠并駕齊驅,何等了得。
西施對越人産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特别對越人性格的形成産生了積極而實在的作用。她的精神财富不僅是越人的文化遺産,也是永遠中華民族的文化遺産,讓更多人認識西施,了解西施,熱愛西施。
1、報效家國,忍辱負重
在國難當頭之際,西施忍辱負重,以身許國,與鄭旦一起由越王勾踐獻給吳王夫差,成為吳王最寵愛的妃子,把吳王迷惑得衆叛親離,無心于國事,為勾踐的東山再起起了掩護作用,表現了一個愛國女子的高尚思想情操。
西施這種高尚的人格,寬闊的胸懷,是非常值得今人學習的。現在有的人為一點蠅頭小利而賣主求榮,争名于朝堂,奪利于民間,做出不少人格低下的事情,為世人所鄙視,應該要擁有家國情懷。
2、剛烈俠義,賢慧雙全
西施是剛毅有為的,一個鄉野村姑,竟然擔負起拯救越國的偉大使命,意志剛強,血性本色,敢冒風險,勇于擔當,實在是不可思議的。沒有俠義之氣,是不可能的,我常想到戰國時出現了像荊轲刺秦王這樣一批俠客義士,敢于抗暴,都是步西施的後塵。因為在春秋時代講的禮義廉恥,戰國以前的華夏文化中還沒有俠義的概念,可見春秋晚期的西施開了俠肝義膽之先河。
賢慧雙全,這個“慧”是智慧的“慧”。西施作為一個鄉間女子,她以犧牲自我的大孝,來侍奉父母,在家時浣紗勞作,那是很艱苦的活兒,這作到女兒的本分,她希望用自己的辛苦,減輕父母的經濟負擔,讓父母雙親能過上幸福的日子,這是賢惠之舉。西施作為越國的國家英雄出使吳國,越國當然要讓西施的家族、親友給予生活上的照顧,西施應是名副其實的賢淑之女。
西施是聰慧之女,如果不聰明,怎敢隻身虎穴,與狼共舞。西施發憤苦練,在悠揚的樂曲中,翩跹起舞,婀娜迷人,進而掌握禮節。一位浣紗女成為修養有素的宮女,待人接物,大方得體,察言觀色,否則吳宮禁地寸步難行。這裡嫔妃美女如雲,可以說必須才藝智慧超群,才能逢場作戲,不動聲色,這需要驚人之智慧和非凡之勇氣。吳王夫差在姑蘇建造春宵宮,築大池,池中設有青龍舟,日與西施為水戲,又為西施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歡宴的館娃閣、靈館等,西施擅長跳“響屐舞”,夫差又專門為她築“響屐廊”,用數以百計的大缸,上鋪木闆,西施穿木屐起舞,裙系小鈴,放置起來,鈴聲和大缸的回響聲,“铮铮嗒嗒”交織在一起,使夫差如醉如癡,沉湎女色,不理朝政,終于亡國喪身。
這種為國獻身精神影響了故鄉的後人。抗日戰争時期,流傳俚語:“中國人怕日本佬的飛機,日本佬怕中國的諸暨”,日本鬼子到諸暨時,屢屢遭到諸暨民衆的頑強抵抗,小股部隊常常有去無還,損失慘重。諸暨人性格剛烈,直來直去,這是諸暨人一直推崇的“甯折不彎”精神。這裡人們隐隐約約也可看到西施剛烈的影子。
3、姝妍絕世,美麗化身
西施成為美女的代表,成為人世間美麗的化身。“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最早可能出自明代西湖漁隐主人《歡喜冤家》第五回:“他眼也不轉看着元娘,越看越有趣,正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紅樓夢》第七十九回裡也有此語——香菱笑道:“一則是天緣,二則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茅盾在《戀愛與貞潔》一文中指出:“中國有句成語‘情人眼裡出西施’,這真是一句不朽的金言。”
“情人眼裡出西施”,從民俗學的角度來看,人們已将西施抽象成為美好事物的代表,演繹出一種西施文化現象。西施具有“沉魚落雁”的美貌,水中的魚兒看到她的驚豔容貌,都感到自愧不如而沉入江底;在國難當頭之際,西施又有忍辱負重、以身許國的勇氣;加上功成而被投入江湖的悲劇,深得民衆的同情和愛戴。這些都使西施形象得以升華,成為一種崇高完美的象征。中國四大美女中,惟有西施擁有一種道德高度的文化精神和曆史擔當,故西施成為大衆的“情人”也在情理之中了。
西施故裡浣紗石
三、後世對西施評價
越國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西施,被一場吳越之戰,推到風口浪尖上,西施是幸運的,也是悲哀的。一個村姑被朝廷選中,又曉以利害,威脅引誘,軟硬兼施,她有何能把握自己的命運?隻有服從。中國古代常有把亡國的原因歸結于女子的記載,這種陳腐的“女人禍水論”,在當時就受到人們的批評。
在春秋戰國激烈的政治鬥争和軍事鬥争中,各國為了達到削弱對方的目的,以選送美女作誘餌迷惑敵人是常見的事,甚至像呂不韋那樣饋獻懷有身孕的美女,恐怕也不是“純屬虛構”的故事。在中國古代,女子永遠是悲劇的承擔者。取勝了,是男人的功勞;失敗了,女人往往被視為禍水。西施就是政治鬥争的犧牲品。
當代著名學者南懷瑾先生說:“西施常患胃病,捂着胸口皺着眉頭,人以為美才被選中。她到吳國隻知道‘去侍奉一個外國人’,可得些錢孝敬其父。因此吳人說她壞,越人說她好,好壞莫辨,這是春秋無義戰的派生論的翻版,并不新鮮。但我以為,一介村女,已知愛國愛鄉就很了不起了,如果讓她當個賢德的吳妃去幫助夫差,那不成了叛徒?時下西施也被翻了出來走上熒屏,不過我勸觀衆在看此類劇的同時,不妨浏覽一下史籍,不要忘了西施的本來面目。”
自古中國文人都有憐香惜玉的文化傳統,面對這樣一位俠義報國而絕色美女更是不勝感歎,吟詩作詞,代不乏人。南北朝詩人庾信詩曰:“長思浣紗石,空想搗衣砧。”唐詩人宋之問詩曰:“西施舊石在,苔藓日于滋。”王維詩曰:“常時浣紗伴,莫得同車歸。”李白詩曰:“未入吳王宮殿時,浣紗古石今猶在。”女詩人魚玄機又有《西施廟》詩雲:“隻今諸暨長江畔,空有青山号苎蘿。”這些是見到的著名詩人描述西施殿的文字。此後屢興屢廢。現代作家郁達夫在1933年11月1日寫了《諸暨苎蘿村》一文,記錄他遊西施廟的情景,還寫下了 “浣紗舊迹我重題”詩句。
曆來詠西施的詩篇,多把亡吳的根源,歸之于女色,客觀上為統治者開脫或減輕了罪責,這顯然是不公正的。唐代詩人崔道融《逛西施灘》雲:“伯嚭亡吳國,西施陷惡名。浣紗春水急,似有不平聲。”他把吳國之亡歸咎于吳國的權臣,一翻西施亡吳舊案。晚唐詩人羅隐詩雲:“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這首詩也反對将亡吳的罪責強加在西施身上,質疑并否定“女人是禍水”的論調,折射出新思想的光輝。北宋政治家王安石也曾為西施鳴不平,他在一首詩中寫道:“謀臣本自系安危,賤妾何能作禍基?但願君王誅宰嚭,不愁宮裡有西施。”
亡國與權勢者(君王及謀臣)本身有直接的關系,在男人為中心的社會,女人怎麼會導緻一個國家滅亡呢?魯迅曾對“女人亡國論”予以辛辣的諷刺,他說:“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姬亡殷,西施亡吳,楊貴妃亂唐那些古老話。我以為在男權社會裡,女性是決不會有這麼大的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由男的負。但向來男性作者,大抵将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魯迅的話真是鞭辟入裡。
自古以來世人對西施多有種種傳說和評議,在筆者看來,美麗無比的西施心懷報國之志,擔負起拯救國家的重任,實在是可歌可泣。吳國也好,越國也罷,一朝一代的興亡盛衰,有其自身發展規律,不是某一個人所能左右。我們應該肯定的是,在國破家亡時,舉國上下的憂患意識,高度的凝聚力,強烈的複興精神,才使越國由弱轉強,反敗為勝,這是真正的強者之歌,在今天仍有現實意義,也是後世歌頌真谛所在。我賦詩表達對西施的不幸之命運的感憤與懷念:《五律·詠西施》雲:“越女誇天下,西施有豔聲。人徒工媚笑,爾獨敢含颦。報國千年重,謀身一念輕。浣紗非禍水,舊案待重評。” (此詩已刻碑立在諸暨西施殿碑廊)